罗北二冲坐落在三县两镇交界的山窝里,三面环山,一条小河终年流淌,直入举水河流域。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两边杨柳依依,倒映在河里。一群群小鱼错把倒映在河里的倒影、树当作真的来回在上面嬉戏、追逐。
“你家有自来水、洗衣机,偏偏跑到这河里来洗,真是有福不晓得享。要是我,就在家里洗哈子算了。”小凤对鸽子说。
“这里水是活的、清凉,洗得干净,你怎么不在家里洗?”鸽子回了小凤一句。
“李西林昨天晚上跑你哪去了?”鸽子悄声问小凤。
“跑你那去了!他怎么会跑我那去呢?人家在村里转了一圈不是回去了吗?不要瞎说。他想在我们这里搞乡村旅游开发,你不是不知道------。”
“咯咯咯------。”河面上溅起一串串女人的笑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吱”地一声,一辆黑色小车停在她们身边的水泥路上,李西林熄了火,跳下车来笑着对她们两个说:“不能太洗干净了,不然睡过了头啊!”
“西林哥,你昨天回去了?”
“这几天有点忙,昨天去镇里有些事,在你们村里这项目基本定下来了,等一下村里书记和镇长他们几个人也要来,你们两个也一道陪同上山去看看吧,有些事还需要麻烦你们两个介绍介绍。”
“我们能介绍什么?”小凤望了一眼鸽子,鸽子双眼盯着西林:“你是搞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放下湖南娄底的事,这次专门回来办这事,把你们这里的事落实了,我就放心干了。”
李西林在湖南娄底搞电信工程,三百多人的公司,吃喝拉撒全部交给了副手,这次专门回来就是想在罗北二冲搞旅游开发。去年李西林托人找到小凤,请小凤去给他们湖南娄底做饭,后来小凤家里的公婆要人照顾,做了一年,小凤就回家了。那时偶尔听小凤谈到她们家乡小村的一些故事和传说,李西林认为小凤她们这里完全可以搞旅游开发,让村人们在家门口就能挣钱。
说到罗北二冲,还真是个好地方。西北是紫云寨、鹅家寨、正西是葫芦寨,正南有五千多年前新石器时代古人类活动遗址,村子的南面是唐末宋初古寺庙坛墩寺,村里的烂泥冲塆是晚唐周尚书的女媳詹知府的故居。村子里还有“蟒蛇吐针”“仙女池”“瑶台十八阶”等引人入胜的遗址和传说。如果利用这些人文和自然优势来做旅游文章,前景一定会美好。
镇长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齐了,大家边走边谈。镇长和村书记再次听了李西林的规划,当场表态:只要是牵扯到镇里和村里的难题难事,一定尽快想方设法解决,一律大开绿灯,让李西林放手干。李西林非常高兴,他虽然不是本村人,但离罗北二冲不远,也算是本地人。家乡的干部和乡亲们还真热情,不是东家叫去喝茶就是西家请去吃饭。他对旅游开发充满信心。
按照原定的安排,大家很快登上了鹅家寨顶,大家找了一块大石板坐了下来。李西林说:“小凤,你是本村人,你说你小时候和爷爷一起放牛,他给你讲了许多故事,你说说这些故事让大家听听。”
“好,就说这鹅家寨吧,大家看,这寨子像一个什么?”
有的说像鸡、有的说像鸭、有的说像一只鸟。小凤接着说:“就像一只天鹅,寨子因地形而得名,我们坐的地方是鹅头,中间这道山峰是鹅背,两边是鹅扇开的翅膀。1946年春夏,国民党土匪妄想阻止解放军大军南下,要在这寨子两边修筑碉堡和炮楼。以往修筑工事时国民党土匪总要死一个连长以上的军官,烧香磕头也无济于事,这次他们找来一个风水先生看炮楼和碉堡修在什么地方好?风水先生说,修筑工事自然要修在易守难攻,射程好的地方,最好修在这寨子两边的山峰上。国民党土匪按照风水先生指定好的地方开始大兴土木,结果是碉堡、炮楼白天修,晚上就倒塌了,白天再重修,晚上又倒塌了。后来土匪们就是不服这等怪事,又找来一个风水先生重新看地方,这个风水先生说,你们把工事修在天鹅的翅膀上,当然修不住了,天鹅要扇翅膀,一扇就倒。后来土匪们经过侦探才知道,开始那位风水先生是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当然这些都是听爷爷说的------。”
大家俯视寨子两边的山势,碉堡和炮楼的断墙残壁还在,仿佛回到了战争年代。
镇长问:“小姐洞在哪里?” “就在前面的葫芦寨南的半山腰上。”
大约用了两个多钟头,大家上坡下坎、七弯八拐来到了葫芦寨边。
一个个喘着气坐在草地上。村书记李峰笑着说:“鸽子,你娘家是隔壁村的,你说说这‘小姐洞’的传说吧。”
鸽子开始忸怩了一阵子,小凤鼓气说:“她最会讲这小姐洞故事的。”
鸽子说:“我们祖上是不许我们说小姐洞故事的,因为------因为------”
小凤说:“家丑不外扬是吧?这小姐洞里的小姐就是鸽子他们族上的姑姑,是姑姑也无妨,讲给他们听听。”
“好,反正离今儿也千儿八百年了,”
“这个传说也是我小时候爷爷讲给我听的,大概是唐朝,麻城周家院子的周尚书告老还乡,因晚年得女,视为掌上明珠。眼看年方十八的周家小姐,我们周姓后人只能叫她周仙姑,出落得亭亭玉立,像是画中人一般,一笑两个酒窝。”
小凤笑着说:“你们周家女人就是俏,酒窝里盛着水呢,人见人爱------。”
“说正经的,”鸽子嗔怪地瞟了一眼小凤:“周仙姑到了提亲的年龄了,尚书之女,你说提亲的人家多不多?每次提亲的都是大户人家。第一次是陈员外的公子陈栋梁。哪知到了娶亲的头一天,那陈公子得了疾病,一命呜呼,周仙姑只叹自己命苦,哭成了泪人儿;第二次又给周仙姑说了一门亲事,男方是王家店王府台的王天成家的王公子,就在仙姑出嫁的头一天,那王公子突然暴病身亡。仙姑哭得死去活来。决定终生不嫁,打算出家为尼了此一生。万般无奈之下,老尚书为女儿选了十几座条件较好的尼姑庵让女儿挑选,还为女儿准备了许多金银财宝,谁知周仙姑什么也不要,只要家中那一匹灰色的高头大马。老尚书没办法只好由女儿罢了。老尚书为女儿出家选择了黄道吉日,时间定在四月十八。出家那一天,仙姑辞别了父母、哥嫂和家人,说一声‘走了’,只见那匹灰色大马高扬四腿,奋力疾驰,转眼间便无影无踪了。骏马驮着周仙姑跑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这第三天傍晚停下了脚步,大家看——”鸽子用手一指,说:“就是前面右侧葫芦寨下的小姐洞-------。”
李西林说:“时间不早了,先回家吃中饭,下午我们去小姐洞看看吧。”
下午大家一行原班人马,来到葫芦寨的半山腰,小凤和鸽子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歇会儿吧,翻过这个小山包就是小姐洞了。”一听说前面就是小姐洞,那几个男人就来劲了:“走、走快点,歇什么。”小凤和鸽子嘻嘻哈哈地笑道:“一
听说小姐,你们就招架不住了,等下看你们作何感想?”
“这山洞的名字倒有点‘黄’------,不会有更那个的故事吧?”
“到了,到了,那个巨大的黑石板下就是。那------那庙旁边的凹凸形的巨石,就是当年仙姑骑的那匹马------。”
李西林好奇地问:“周仙姑她一个文弱的大家小姐,在这荒郊野外的大山上怎么生活?真不容易------。”
“周围村里的信男善女们无偿送呗。”
“她晚上不寂寞吗?”人们又是一阵窃笑。
“这个,倒还没听爷爷讲过。”
“哈哈哈------尽往歪处想。”
小凤说:“走,前面不远就是,说是一个洞,其实它是由一块巨大的石块下滑至半山腰突然停下而天然生成的洞穴,周仙姑开始就住在这个洞内,后来,村人们为她建了三间房子。我们小时候同大人一起不知来过多少次。”
不一会儿,大家就来到了洞边。这里奇形怪石居多,鸽子指着一座八十年代人们重新修筑的三间庙宇旁边的一座高昂着头颅、向后高高翘起凹凸形巨石说:“这就是仙姑当年骑的那匹灰色骏马,你们看像不像?”
李西林说:“像,像极了,你们看它凹下去的腰,这高昂的头和翘起的尾巴,就是一匹活生生的骏马------像极了,真像。”小凤又指着上面的一个锅背型有网格的巨石说:“这是神龟石,再上面是仙人石,靠左边的是青蛙石,右边的是冲担石------。”
他们信步走近洞门边,只见四四方方的洞门用红色的门帘遮掩着,上绣“有求必应”四个大字。他们掀开门帘进得洞内,只见神龛上供奉着仙姑的像和其他的一些菩萨。
鸽子指着洞左下的一个坟墓说:“这就是仙姑的安眠之处,原墓毁于“文革”墓石被搬往山下修筑了‘友谊水库’的堤坝,这是人们后来按照原样重修的。你们说这神不神,水库刚修成功,就被一场洪水给推垮了,看,那下面的下面就是‘友谊’水库。”
李西林问:“仙姑后来得道成仙了是不是?”
小凤笑着说:“还不是被你们男人给害的------。”
镇长也笑了:“扯来扯去就是这些,没别的?说正经的。”
鸽子严肃地说:“是这样,就是被几个流氓男人害的------。”
“你也没正经------”李西林说。
李峰一本正经说:“还真是这样。那一年的九月,月黑风高,初秋的山风吹得松涛阵阵,仙姑白天劳累了一天正准备洗澡,她脱下裤褂,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嘻皮笑脸的窃笑声,她知道有贼人来了。她一阵狂怒的羞涩,慌忙抓起衣服遮挡身体,可几个贼人你推我搡扒开窗户争着往里面看,嬉笑声更大了,仙姑一时毫无办法,只好吹灭了蜡烛,并高声喊叫。贼人听见仙姑的喊叫,慌忙逃跑------”后来人们知道这群无聊的贼人正是不远村子里的几个王姓小伙子。仙姑觉得再无脸见人了,便羞死了。你看古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清白和贞节的------。”
大家默不作声,为这个圣洁的烈女而惋惜、哀叹!
小凤说:“要是我洗澡被人偷看了,我才不做那么苕的事,要么骂他们一顿,要么去告他们!”
鸽子忍不住笑了:“你呀,你怕是猫子巴粉刷了的墙——巴不得!”一句话说得大家笑得前合后仰的,小凤连忙起来追打鸽子。
“看,那块石板上有几行字------”
李西林小声念道:“仙姑------成仙数百年,烈女英名------万世传。洞似------金龟奔、北岭,庙傍玉马走南山。崇山峻岭悠闲在,无限风光在眼前。”鸽子说:“我听爷爷说,这时国民党的一个军长路过这里写下的一首诗,叫我塆里的一个石匠师傅刻上去的,当时还把了五块大洋。”
“我听说共产党的鄂东游击队在这里与国民党的‘红学’打了一次恶仗是不是?”镇长问道。
李峰说:“这事我爷爷给我讲过,那一年正是五月,游击队三角中心支队奉命驻守在这葫芦寨上,任务是狙击国民党驻扎在麻城林店的三十师正规部队、翻越葫芦寨去攻打两道桥,就是载入《红安县志》的‘两道桥战役’的那次战役。土匪用麻城谢店民团举办的反动红学会作先锋,攻打葫芦寨。妄图消灭我三角山游击支队,再去增援攻打两道的匪军。这正是五月下旬的天气,那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反动红学会三百多土匪,打着‘青天白日’旗,高喊着‘刀枪不入’的咒语,一窝蜂似的从南面的鹅石岗向葫芦寨上冲锋,我游击队支队只有六十多个队员。敌众我寡,他们凭着人多势众,一个劲地往上冲。当时我们中心支队队员见这阵时,没有多少胜算的把握。这时,号称神枪手的支队长李自煌长,用枪瞄准那个举着‘青天白日’旗的家伙,‘叭’地一声,由于射程太远,没有击中。指导员李光荣大声对大家说:‘把家伙从胯裆下过一下,再打,没有打不中的!’大家都懂得李指导员的意思,他们念‘刀枪不入’的咒语,是邪术,我们把枪从‘胯裆里过一下’就是‘以邪制邪’。大家照办后,李自煌大喊一声‘打!’果然,爬在最前面的十多个红学土匪应声倒下,这下,后面的那些乌合之徒全部像下山的兔子,丢下许多具尸体连滚带爬地败下山去-----。”
“其实,李光荣这也不是什么‘以邪制邪’,他是急中生智,鼓舞士气,果然这一招挺灵。后来队员们都说李指导员会邪术,敌人听说后,更是都闻风丧胆,怕得要命------。”
李西林和众人四下望了望,不禁肃然起敬。镇长说:“这是座英雄的山,了不起,红色旅游,有价值、有意义------。”
大家坐在一块大石板上,凝视前方。李西林说:“我们再去坛墩寺看看吧。”一行人沿着弯曲的山路下得山来。一路上山花烂漫,蜂蝶飞舞;满目青山碧绿叠翠,两旁树木葱茏,山雀叽叽喳喳,好一派山野风光。
庄严肃穆的坛墩寺耸立在罗北二冲村口的大畈之上,不像其他的寺庙藏在高山深凹之中。一进三重的仿古建筑,高大厚实,气势恢宏;飞檐翘角的钟楼和鼓楼分立两傍,钟、鼓楼的后面是一排厢房。这坛墩寺始建于唐末宋初,历经战火,毁于土地革命时期。1958年大跃进大办钢铁时,那口一米余高的大钟被人们砸碎炼了钢铁。据说砸碎的大钟碎片,十八个壮汉每人挑上一担才挑完送往公社的炼钢高楼,可见其钟的厚重。前两年,村里一位出道外地修行的方丈提议并出巨资,重新恢复了坛墩寺古庙才有了如今的辉煌。就在动工的时候,人们在不远处挖出了一口与当年砸碎的那口铁钟一模一样的大铜钟。铭文图案详细地记载着唐末宋初建庙时期的经过------。
李峰说:“相传宋朝初年,坛墩寺的住持亲俊和尚骑着竹扫帚,带村里的一位老者去汉口看戏,晚上七点去,戏看完后九点多就回来了,你说神不神?比我们今天开车还快------。”
小凤说:“我也听说过,戏看完后,亲俊和尚叫老者中途不要睁开眼睛看,
可那老者偏偏不信,非要睁开眼睛看过究竟,结果那老家伙掉下去了,落在黄陂蔡榨一个农户的草垛上。亲俊和尚回家后不见老人,不得不重新回去找,这才把那老家伙找回来------。”
李西林他们完全沉浸在故事与传说中。镇长笑着问:“李老板,这罗北二冲是个好地方吧?旅游开发有价值没有?”
李峰说:“红色历史,绿色山林,佛教圣地,这红、黄、绿资源全部占有,是个有旅游潜力的好地方。万事俱备,就差你西林老板这个东风了。”
李西林说:“好!定了!彻底定了。”
小凤和鸽子相互击掌,最后又与李西林击掌。
李西林对小凤和鸽子说:“从今天起 ,你们二位同我一道干,不要你们投一分钱,景点建成了,你们二位就来当导游,行不行?”
小凤高兴地说:“好!只要你瞧得起。”
鸽子嗫嚅道:“我先问问家里再说------。”
小凤大声笑着说:“怕你男人不同意是吧?还不知道人家西林要不要你呢?”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是说真的,当着镇长和书记的面,真的!我们还要签订合同,空说无凭!”
镇长说:“这里山好水好------”
李峰和两个女人齐声打趣道:“人也好!”
“哈哈哈哈------。”大家的笑声惊飞了一群鸟儿。
秋阳高照,云淡风轻,层层叠翠的松林和枫林覆盖在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神秘的土地上,让人对美好的生活充满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