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黄昏

2025-12-23 19:38   卢成

在故乡黄昏的光影里,连最平凡的景色也显得格外动人;暮色四合,晚霞如诗,黄昏白昼与黑夜最浪漫,最动人的邂逅;黄昏是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金黄色,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我偶然从纷扰中寻到一点闲静,盼望着品味起童年时故乡的黄昏晚霞来,可我那一刻的确做不到,因为故乡在远方,儿时的那个黄昏相隔很久远。

我眼前是一片空旷无边的大湖,早晚的寒风一直在我面前飞舞着,树上那些金黄色,枣红色的叶子纷纷落在地上,一点儿宁静,温馨的境地也摸不到,寻不着。

蓦地,那个逝去很远很遥远的黄昏又从旷野中跳了回来,我心中一片惊喜,那个遥远的黄昏是便是童年时候送给我的一个很珍贵的礼物。

小时候,我的家乡观看落日余晖有四个最佳的位置:一是家门口的那棵古老的枫树上、二是村头北边的百草园、三是村门前的凤王山、四是村东头那条倒水河。这四个地方的黄昏的美景构建了我童年的一片温馨和浪漫。

暮色渐浓,夕阳给晚霞染上微醺的腮红时,橘红的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上摇摇欲坠。秋风轻拂,玫瑰色的枫叶在轻风中翩翩起舞,晚霞的余晖洒在我家门口那棵古枫树的叶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金光闪闪,美丽而庄重。

家门口的那棵枫树上,黄昏时一些倦鸟从山外归来,“叽叽喳喳”地落在枫树枝上,还是欢声笑语,交流着一天的收获。父亲将那头累了一天的黄牛拴在枫树下,他麻利地进屋拿出井水给牛喝。黄牛不时地张着嘴巴发出“哞哞哞”的叫喊声,那是感恩主人的赠予;二哥从草垛上背来一捆新鲜的稻草放在牛的面前,黄牛张口便吃,黄牛再次“哞哞哞”连叫三声,夕阳把二哥和黄牛互相馈赠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这时家门口的那条青石板上、门前的柴垛上、屋顶那灰黑色的瓦片上都披上了晚霞柔和的光衣,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像被裹在琥珀里。

我驻足在远方细看这幅美丽的画面,才发现是多么恬静,多么安详,多么幸福,我知道这都是美丽的黄昏对大自然的馈赠。

在那个难忘的童年里,我意外撞见了大自然中这些光影交织的秘境,从此一幕幕全留在我儿时的脑海中。

西天的云霞永远是倒翻的调色盘,橙红与淡紫晕染出绚丽的渐变。我家门口的那条路上,村民在晚霞中匆匆忙忙赶路,唯有我的影子还留在老屋那条小巷的石阶上拉得老长老长。

斜阳像母亲那双温暖的手,抚过鬓角的碎发,拂过微凉的指尖。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成了一缕浮光,飘在蜜糖似的暮色里,忽而被风吹散。这样想着,眼眶不觉得一阵泛酸。

儿时,我的那位白胡子爷爷总喜欢坐在那张三角仙的椅子上,他在枫树下备着一壶绿茶。那碧绿碧绿的茶叶在那只粗陶罐里咕嘟冒泡,浮动的茶尖在水面跳着碎金子般的舞蹈。爷爷常对我说:“小孙子啊!你看今天的晚霞多美,快把西边天空的云彩都烧红了,这是它们一天中最漂亮的时候!”我帮爷爷在水烟的枪头上装满黄烟丝,然后划根洋火帮他点燃,爷爷吸着那长长的水烟管,水烟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爷爷吸了几口后,又开始喝着他的绿茶,那氤氲的茶香裹着一片温存,与暮色一起沉浸在我的童年幸福的底片里。

我羡慕爷爷没有我父亲那般辛苦,父亲告诉我,爷爷年轻时付出了一生的所有,才换来晚年的安逸,因为爷爷到了暮年,这时应该是他享福的时候了!

此刻暮色洒在我的书页间那未解的习题上。我忽然想起昨夜灯下疾书的自己,橡皮屑与草稿纸铺成一片星河,难题解开时连那松节灯都亮了几分。这何尝不像黄昏当中呢——明知黑夜将至,仍用最后的余热点亮人间。日子里的酸甜苦辣,都在此刻熔成金红的晚霞。

我在上小学一年级时,放假的日子里总喜欢跟着父母去倒水河边玩耍。大人们在河洲上忙着耕耘,我们一群小学生则跑到大河的沙滩上滴沙人。我们在沙滩上挖一个坑,不一会沙坑里渗出了很多水,我们双手伸进沙坑里挖出流沙,然后在沙滩上滴宫殿、滴皇上、滴长城、滴家乡的秀才卢四运。黄昏时分,太阳缓缓西沉,天空被染上绚丽的色彩,倒水河也成了这幅自然画卷中最灵动的组成部分。

远处天与水被黄昏晚霞染成一片红色,夕阳的余晖洒在平静的河面上,河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箔,波光粼粼,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随着太阳逐渐沉落,天空的色彩由橘红转为深紫,最终融入暮色,河水的颜色也随之从金红变为深靛,如同一块缓缓铺展的丝绒。大人收工的哨声响起,可我们的兴趣未尽,恋恋不舍,不想离开……

家乡凤王山的黄昏也是一幅融合壮丽与宁静的自然画卷,尤其在特定条件下,能呈现出令人难忘的视觉震撼。

夕阳西之下,我们一群小伙伴肚子饿的“咕咕”乱叫,可父母还在地里忙着干农活。大家便相邀一起上凤王山挖鸡头(翻白草的茎)。大家抱着鸡头坐在山顶的崖石上边剥皮边吃,还欣赏西边天际的晚霞。西边被黄昏的夕阳染成温暖的橙红色,远处群山起伏,山村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晚霞的光芒将远处的山峦和云海相接在一起,一群鸟儿在夕阳的光彩中飞过,仿佛看到是一幅流动的油画。山顶视野开阔,可以看见太阳躲在西边云层后投射出最后的光芒。远山如黛的轮廓在余晖中若隐若现,整个场景静谧而温柔,能让人的心灵变得那么安宁自在。

我们村庄北边有个地方名叫倒洼,村里大人称它为百草园,我们细伢称它为儿时的乐园。倒洼位于龙井山脚下,那是一片拥有几十亩的绿茵茵草地。草地前有一口大塘名叫倒洼塘。那塘边的低洼处有一块藏着观音土的地方,那是我们儿时做泥枪、泥汽车专用的泥土。观音土不仅细腻,在三年自然灾害时听大人说,还被人食用过。我们用观音土制作的泥枪、泥汽车,特别耐用,上面如同渡过米汤一样的坚固。倒洼背靠着龙井山,那山顶上悬崖峭壁,满山的松树长年翠绿,山花绚烂。

夕阳的余晖从云层中渗透而下,给百草园里所有的植物披上了一层金纱;缕缕轻柔的风拂过在这里玩耍的孩子们喜悦的脸颊。

黄昏时,我们在百草园的草地上摔跤、斗蟋蟀、用泥巴枪演电影《小兵装嗄》。胖子友勤扮演嘎子哥,他演得惟妙惟肖。女孩们则坐在草地上唱歌谣:“落日与晚风,深情的拥抱,相遇的路口,记忆盘旋久,退后的借口,失落的相守,无法再陪你,到黑夜之后……”大家玩累了,一起坐在百草园的东头处,抬头仰望天空,夕阳用它那柔和的色彩渲染了西边的天际,几朵洁白无瑕的云彩坠落在天地之间,我们都伸出双手想去把它们轻轻摘下。

大家轻轻闭上双眼,用力嗅了嗅,是湿润的泥土送来的芳香,再侧着耳朵静静地聆听,是风吹过绿草的声音,又像是一群孩童们在窃窃私语。几天后,一场倒春寒的凛冽让山上绽放的花朵消失得无影无踪。风雨过后,这个晚霞再次送来了春天的盎然与生机。

晚霞映红了我们儿时每一张笑脸,夕阳下的百草园永远充满着欢声笑语,我爱你,爱家乡的百草园!更爱你黄昏后的模样。

遥远的黄昏如今不再那么遥远了,而且越来越近。退休后,我的心地更加宽广起来,回故乡看看晚霞的路越来越近,越来越宽广阔。记得旧日里我们坐上客车去汉口,那辆破旧的客车总是走走停停,经常抛锚,一百公里的路程总得花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如今交通便利,从武汉回趟老家,在家门口广埠屯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到汉口火车站,再坐二十八分钟的动车便到达老家红安南站。家乡处处有美景,站在八里湾的大桥上,眺望倒水河西边的天际,黄昏的景色更加迷人!

黄昏来临,八里湾大桥的桥头有一群人正在唱卡拉0K,那位名叫大勇的年轻人用极高的声音唱了一曲《爱在日落黄昏时》:“我要奔向有你的黄昏,晚风沦陷在爱的赤诚。直到.再看到你.拥抱着你,才算完整的旅程。阳光包围我每个清晨,越过黑夜不曾感觉冷,因为身旁有你,紧握着你,每一刻都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