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红安把“火塘”叫“火池”。就是在堂屋的山墙脚下挖一个浅浅的、四四方方的小坑,里面放劈柴烧燃,再在上方吊一个水壶。全家人围坐在四周烤火。
有了火池,就有了团聚、就有了家的温馨和欢乐。冬天的傍晚全家人吃了晚饭,团聚在一起围坐在火池边上烤火,随着火势越烧越旺,温馨和亲情也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父亲在火池边说着往事,说着他年青时的勤快和艰辛。母亲永远是最后坐在火池边上的一个,她有做不完的家务事。有时待我们兄妹几个睡去,她才搬拢那柄高高的木制灯柱,在油灯下赶制全家人的过年鞋。有时我们一觉醒来,还听见母亲拉扯棉线丝丝的声音和父亲在火池边搓草绳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时全家人正在烤火,忽然两个堂哥来了,父亲不得不让出他的位子让堂哥哥他们坐。其实父亲早就想起身做那些简单的农具——板凳、砧板、锄头柄儿什么的。只见他从门角落里拿出一根茶杯大小的小树,砍着剁着做扁担------。父母似乎永远也没有闲着的时候。
到了腊月二十的边上,父亲的农具也做得差不多了,就坐在火池边专心烤火,还是讲着他自己和塆里某个老人的故事。而母亲干脆提着一个火坛子,远远地坐到一边,专心做全家大小的过年鞋,不时让我们给她的火坛子里加一些炭火。有时棉线拉进手指的裂缝了,痛得她直“啧啧’地轻声叫着,这时,只有姐姐叫她歇息一会儿。
我们每天都盼望早早地生起火池里的火,因为火池里有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每天火池烧旺以后,我们便从灶屋里拿来一堆红苕放在火池里烤。从夹生的开始吃起,一直吃到烤糊了为止,摸着圆圆的肚子,看着黑黑的嘴唇和手指,全家人都笑了。有几次,火池里的火烧得很旺,我的瞌睡来了,于是靠在父亲的膝盖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父亲见我还不醒来,因为时间不早了,要上床睡觉。哥哥笑着对着我的耳朵大声说:“你烧的红苕我吃了!”我这才从蒙眬的睡梦中醒来,于是站起来、踉踉跄跄在堂屋里乱抓乱摸一气,像一个盲人走路,惹得全家人大笑不止------。在火池里烤糍粑是最有意思的事了,一块糍粑搁在火钳上,左边考好了再烤右边,直考到像一个鼓鼓的“枕头”,撕开一个口子放上红糖,咬一口,热乎乎,甜丝丝。更多的时候没有糖放,只得“干吃”,没撕开的糍粑,一口咬上去,里面的气体直烫得嘴巴老半天合不拢------
儿时火池边温馨与嘴馋的光景,渐行渐远,但记忆深处父母劳作和慈爱的身影却愈来愈清晰,终身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