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后的天气像发了疯。
清晨,刚冒出地平线的太阳就似燃烧的火球把大地烤得热烘烘的。
吃过早饭,文友打来电话,说他有个朋友想写篇寻亲的文章,叫我代劳一下,文友说自己最近手头活多,忙!话语中隐隐约约透露了这个寻亲故事挺感人,看得出文友没有时间执笔很有些遗憾。其时,东边的“火球”突然淹没在云朵里,窗外的树枝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是风在吹。刹那,丝丝细雨随风飘洒在窗玻璃上,又从窗玻璃上轻轻柔柔地淌下,模糊了我的视线。望着眼前情景,我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臆想:文友说的“寻亲”内容难道感动了天地?!
这天正是乙巳年六月十八。我冒着丝丝细雨来到了文友说的这位朋友家里一一红安县东风社区独楼湾,进行了实地采访。
(红安县烈士寻亲团队发起人秦祖和和队友在寻亲)
一见到文友说的这位寻亲者,我顿感惊奇!原来他是湖北红安鼎鼎大名的烈士寻亲团队发起人秦祖和,现已从县税务系统退休了,是个土生土长的独楼人。
秦祖和年近六旬,中等个儿,看上去斯文中不失干练,沉稳中不失机敏。从他神情里可以看出他似乎总是在期待着某种希望的出现?
也真是奇怪了,初次相见,眼前的秦祖和就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是一个有着大爱、率真、友善的男人!
我们寒暄一阵就切入了正题。秦祖和转身从书房里拿出一张发黄的全家福老照片,轻轻地抚摸着,脸上显得很凝重、很深沉。
(秦祖和爷爷那代人的老照片)
见此情景,我有些不解:一张老照片能说明什么?
眼前的秦祖和似乎已沉浸在手上那张发黄的老照片中。凝视良久后,他指着照片上一位老人跟我们介绍说:“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人是我爷爷,最旁边这个年轻人是我的父亲。他们都过世了!”
秦祖和沉默着,不再说话。我发现他的眼眶已潮湿,屋子瞬间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知觉告诉我,故事可能就从这张照片开始。果不其然,秦祖和抹了抹眼泪,便娓娓道来:
一九四七年,刘邓大军南下时,一支解放军队伍驻扎在秦祖和爷爷的家里。那时秦祖和爷爷那代人靠着勤劳能干,家里自然过得比较殷实,房子住得也较宽敞。解放军来了,秦祖和爷爷热心腾出房子来让南下的解放军住宿,还把家里的粮食慷慨地拿出来送给部队。住在秦祖和家里有一位卫生员小战士,名叫王贵福(曾用名王贵轩),二十来岁,高高个头,英俊威武。这小战士自住进了秦家的几天里便常常帮忙秦家挑水扫地,干一些重体力的活。秦祖和的奶奶病了,小战士便端水喂药。对于这位小战士的热情相助,秦祖和爷爷看在眼里,乐在心头,非常喜欢这小战士,并称小战士为自己的兄弟。可痛心的是,一天,小战士在整理枪械时不慎擦枪走火,枪子不偏不倚正击中了自己的颈部,小战士当场牺牲。秦祖和爷爷见状,悲伤欲绝。恰巧,部队接到紧急开拔的命令。一首长含泪拜托秦祖和爷爷:“老乡,军令如山啊,我们已没有时间安顿小战士的后事了,只有拜托你了啊!如今后有机会帮小战士找到他的家人吧!”说完,部队首长拿出几块银元塞在秦祖和爷爷手里。秦祖和爷爷拒绝了首长塞给他的银元,说:“请首长放心,这小战士是我的弟弟,我有义务把他的后事安顿好!”
部队开拔了,秦祖和爷爷到街上给小战士买了口上好棺材,按照当地风俗,将小战士的遗体安葬在河边独楼湾的东山上,并立了一块墓碑。秦祖和爷爷每逢清明、霜降都要给小战士上坟填土、焚香烧纸。当地一些百姓也是自发为小战士祭奠。
(秦祖和每年清明节都要到烈士的坟前扫墓)
日子一天天的过,秦祖和爷爷时常想起那位解放军首长嘱托的话:“今后有机会帮忙给小战士找到回家的路!”
在为小战士守墓的那些年他便四处奔走,为小战士寻找家人,直至一生从未间断。秦爷爷临终时对站在病床前的祖和父亲说:“王贵福是我的弟弟,我把你立他为儿子,今后他就是你的父亲,每年清明霜降你要为他上坟烧纸。有机会一定要找到小战士的家人呵!看来在我手上这件事已难办到了啊!”
秦祖和爷爷去世后,秦祖和的父亲始终牢记其父临终前的嘱托,视小战士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接力为小战士寻找家人。当时,祖和父亲只听说这小战士是安徽临县人,又有人说是河南林县人。他便多次前往安徽、河南寻亲,但每一次都是兴奋而去,最后是失望而归!始终没有找到小战士家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七、八十年代,小战士坟墓因经常有人掏蜈蚣,把坟墓破坏得不成样子,秦祖和便陪父亲在小战士坟墓旁盖了间小屋子日夜守护着坟墓。
秦祖和说:“爷爷那代人就把小战士当成了自家人,还把父亲立给小战士为嗣。后来,父亲每次带我跟小战士上坟时总要叫我称呼小战士为干爹!”
秦祖和父亲去世后,秦祖和毅然承担了守墓和寻找小战士家人的义务。他自掏腰包广纳贤士,成立了一支“烈士寻亲志愿队”。他带领他的烈士寻亲团队走南闯北,踏遍全国各地,每年寻程万里,帮失散的烈士寻找亲人。与此同时秦祖和也从没放弃为其自己的“干爹”寻亲。
(秦祖和和他的烈士寻亲团队)
十余年来,秦祖和和他的寻亲团队先后为其失散全国各地的六十多位烈士寻到了家人,圆了烈士亲人们的梦。但遗憾的是秦祖和始终没有找到牺牲在自己家里这位小战士的家人!
……
一个时辰的叙述,秦祖和的声音始终是低沉的,眼里的泪珠子几度落下!他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老照片,又轻轻地轻轻地低语着:“爷爷,我对不住你们呀!我至今没有完成您们的夙愿呀!……烈士王贵福呀,你的家人究竟在哪里哟?!”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他在哭!
室外,雨仍在飘洒,滴滴答答的,这丝丝细雨犹如秦祖和眼眶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