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偏爱的垂柳

2025-04-14 17:33   红安县八里湾镇人民政府   柯建文

在我记忆的深处,外公家的湾子是一个美丽、富饶、宁静、神秘的村庄。湾子正前方有一口面积很大、底层很深的椭圆形水塘,水塘四周长满了雄奇伟岸、婀娜多姿的垂柳树,尤其是举水河堤坝上的那一行行密密麻麻、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垂柳,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它们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让人终生难忘。

清明和谷雨前后,身披明媚的春光,和文友们一道漫步于叶君健故居门前的倒水河畔,“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些古今赞美垂柳的绝句总会倒海翻江地涌入心头。多少个夜晚,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梦见外公高大的身躯、清瘦的脸庞、浓密的眉毛以及他生前亲手栽种在自家责任地旁的那几棵充满着旺盛生命力的垂柳……

外公家住麻城宋埠镇南郊附近的一个湾子,湾名叫邓家堤,湾里的居民以邓姓为主,另有屈、陶、祝等多个姓氏,外公家姓祝,属于搬迁户,大约20世纪50年代初,因国有宋埠农场急需扩建,他们才那里迁移至此湾落户。举水河是麻城人民的母亲河——它,位于湾前三百多米远的地方,举水堤的堤坝宽厚结实,河水碧波荡漾。小时候,外公常对我说,这个湾子的风水好,不仅民风淳朴,而且还孕育出了十多名主政一方的行政官员、军队军官、人民教师。小时候,由于我们家阶级成分不好,家境很是一般,因此,为了减轻负担,母亲常常送到外公家去居住,于是,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外公家度过的。在我记忆的深处,外公一家除了外公,还有外婆、两个舅舅、两个舅妈和七个表弟妹,或许因为我母亲在娘家是老大的缘故,外公一家大大小小的人对我都是高看一眼和特别优待,外公外婆也是把我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学到高中阶段,每年的寒暑假,我几乎全部是外公家度过的。平日里,除了和湾里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一起玩游戏,下河捉鱼摸虾,以及在竹园里捕鸟外,外公也时常带我陪他一起到街上的集市卖菜。

宋埠素有“小汉口”之美誉,街上不仅大小工厂众多,商铺林立,而且市场繁荣,热闹非凡,每次上街时,我心里总是乐滋滋的,等两大篮筐新鲜蔬菜卖完后,外公总要习惯性地买些油条、馒头,他将其中一部分给我吃,另一部分则带给家人们享用,但他自己总舍不得吃;买完油条馒头后,外公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钱用一方花格小手帕包裹好,随之轻轻塞进内衣的口袋中;他的这个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动作,常常叫我感动,让我泪目。

从邓家堤到宋埠街上是一段一公里多长的砂石路,砂石路两旁长满了品种众多的树木,由于年代久远,除了那一处处墨绿的竹园和一排排婀娜多姿的垂柳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其他的树木不仅叫不出名字,而且它们的形态也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少年时代,杨四庙学校院墙旁有一棵高大而又古老的垂柳深深埋藏在我的记忆里,该树树身需一人合抱,树高十余米,浑身上下长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短枝长条,这些柳条错落有致地垂散四周,偶遇春风吹来,宛如舞女的拂袖,多姿而浪漫;说起这棵古柳的神奇,倘若近观,此树的全身充满了无穷的诗情画意,站在远处眺望,此树的活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绿浪无边,妙趣横生;外公常告诉我说,这棵垂柳有上百年的历史,他对该树总是情有独钟,心怀敬意。每次上街赶集,当外公累着了时,他总喜欢将担菜的扁担轻轻放在大树旁,背靠着大树一边抽着自制的卷烟、一边给我讲述一些有关垂柳的传奇故事;有时,我还会十分调皮地爬到树杈上,采摘下几根长长的柳枝,然后将它们编成团圈顶在头上当帽子玩耍;有时,我还特别喜欢静静地坐在树荫下,仔细观察栖落在树梢上知了(学名蝉)的活动轨迹,尤其是时至夏日,知了总会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鸣叫,那悠扬悦耳的蝉歌,令人陶醉,叫人难忘。

80年代初,土地分配到户后,外公种菜的积极性更高了,他不仅扩大了种植面积,而且菜的品种样样齐全,因此每年的收入比以前要翻十几倍,一家人心里更是暖融融的。1982年的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中午,外公兴高采烈地带着我和他的孙子们一起在位于举水堤附近的责任地岸上栽了三棵幼小的垂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中,外公亲手栽种的那三棵垂柳在迎风斗雨的岁月中,渐渐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城里人还经常来这里打卡、游览、留影。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从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到如今的六十岁,我对垂柳终于有了新的认识——它,看似平凡、普通、无奇,它既没有什么高贵的地方,更称不上什么珍稀名木,然而,它的坚贞不屈,它的刚柔相济,尤其是它一生默默无闻和不求索取的崇高品德,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敬畏。

如今,外公作古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外公和那三棵垂柳早已化作了一曲震撼心灵的颂歌,而且这首颂歌还时时刻刻激励着我不忘初心、不畏艰难,勇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