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秋夜,月光下的打谷场

2025-03-01 17:32   秦训金

红安网消息    秋夜,月光温和地洒在村头打谷场上,一袭雾霭在谷垛间轻柔地飘渺着。打谷场上的社员在月光下忙忙碌碌地把脱粒的谷子堆成一座小丘。清风拂动着他们挂满汗水的脸颊,月光映出他们喜悦的笑容,脱粒机的轰鸣声似吟唱着丰收的凯歌,醉了月光下的打谷场,也醉了村里的老老少少!这是七十年代我们红安乡村村头打谷场一个秋夜的场景!

那个年代,我们村头打谷场的秋夜每年都是喧嚣的。打谷场离村子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条塘埂。记得那时生产队吃的是“大锅饭”,走的是集体化道路。村子里有个叫大壮的,人长得敦实黝黑,是村子里的能干人。每年打谷场上脱粒谷子时他当之无愧是个“头”。那时,每到农忙或收割季节“开夜车”是家常便饭。大壮是农机手,对铁铊子机械的五脏六腑摸得一清二楚。倘若机械有个异响,他就可凭耳门子判断机械的毛病,然后精准排除。“六至八”型机械他可大卸八块,然后一块块地拼装起来,严丝合缝,毫无偏差。遗憾的是,大壮三十大几的人了,却仍是光棍一条。村里人说大壮找不到媳妇的原因是因他太厚道,见了女人脸发红,说话结结巴巴,不讨女人欢喜,所以正当日立之年却难成个家。

村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名刚子,这刚子忠厚老实,人也温和,每天像个跟屁虫绕着大壮转,说是要学大壮盘机械的手艺,大壮拗不过他纠缠,也见小伙子人不错,就主动找队长收下了他这个徒弟。大壮对刚子说:“你细皮嫩肉是个唱戏的料,学这机械就委屈了你,沾了机械就是一身油污,一天到晚像黑糊炭,到时莫像我一样打光棍。”

刚子听着大壮的话,不作声,只是咧着嘴笑。

刚子确实是个唱戏的料,一表人才,白面书生,高高个头,说话声音洪亮。刚子读初中时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听说县上剧团有一年到学校招演员,刚子被选中了,眼看刚子就要吃公家饭,可那时吃公家饭是要政审的,几个提着黑皮包的人到村里晃了一圈,刚子就审掉了。当时的说法是刚子审掉的原因是家里成分不好,爷爷在民国时当过保长。为这事刚子再就没有上学了。刚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气馁,时不时在生产队出工时还仰着脖子站在地头哼哼哈哈地:“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有一年的一个秋天,二季稻收割上垛,打谷场上谷垛子堆得似一座座小山,生产队接到大队的紧急通知:新收的二季稻要尽快脱粒,公粮任务催得急,必须迅速完成。大队长撂下狠话:“不按时交公粮就要追究队长政治责任,机手大壮就要请去办学习班,徒弟刚子作伴!”

那一天的秋夜,月亮铮亮铮亮,如碧水洗过一般,把打谷场映照得青白青白的。从那一夜起,脱粒机的轰鸣声一连几天在秋的夜色里就没停歇过,队长说:“歇人莫歇机!大壮、刚子也别想快活!”

脱粒任务完成到一半的一个秋夜,月亮沉到了山的后背,打谷场上青白的光被山的影子挡得一片浑沌,只剩下一盏点着夜壶的柴油灯嗞嗞地发着微弱的光,油灯的烟雾有气无力的飘荡在打谷场上。昏黄的灯光把打谷场上开夜工的社员影子拉得歪歪扭扭的。

夜深,村子里的鸡刚打鸣,脱粒机突然停止了它的轰鸣,机器出了故障,停了摆,累的。

眼看交公粮的日子临近,大壮心里急呀,一双粗糙的大手拍在自个儿脑门上蹲在机器旁吼道:“妈的个巴子,我可不愿去上学习班。刚子,唱个白风那个吹他们听,统统不准睡觉,机器我来修理!”

大壮把机械修好了,刚子的“白风那个吹”也唱完了。

秋夜,隆隆的脱粒机声又轰鸣了起来!此时,西边的天空一片漆黑,东边的天慢慢放亮,一堆堆的谷垛已慢慢矮了下来。“咔嚓!”突然脱粒机发出的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即便是一声撕心裂肺嚎叫!大壮一只手臂被脱粒机吞噬了……

刚子大声呼唤着、哭喊着,声音使黎明前的秋夜显得特别地惊悚和恐怖!

……

又是一年的秋夜,刚子带着县上剧团的演员们来到了村头打谷场,说是要跟师傅大壮表演节目。那夜,皎洁的月光穿过秋夜的云层,如银河一般闪烁,柔和地洒在打谷场上,也洒在大壮黝黑的脸庞上。大壮被村民们簇拥着坐在打谷场的正中央。刚子问大壮想看什么节目,大壮扬了扬半截手臂:“就唱北风那个吹吧!”